版主李叔安主编高必达
第期我的人生(13)
白洋湖插队落户记(中)
作者江润木(原安乡一中初78班)
编者李叔安(原安乡一中初73班)
编者语
“插队落户”是我们这一代中生长在城镇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没能逃脱过的命运。插队时间有长有短,命运有好更有歹。像作者江润木同学因家庭父母亲的牵连带来不幸,插队在贫困的山区里、吃尽了苦头,甚至险遭欺侮凌辱的女孩子也比比皆是。好在江同学是个懂事又聪明的女孩子,在那艰苦的农村生活环境里不仅自己早早独立生活,还承担起喊冤去世的母亲的责任和重担,带着两个年幼的弟弟一起,一边参加农村劳动,一边偷偷学习掌握“小小银针”,后又通过学习写作“通讯稿”、“广播稿”,当“随军记者”,甚至尝试“诗作”等,最终一步步奋进而走出困境、走出逆境,老实说,很不简单了。就是一般男生也难得做到。尤其难能可贵的是,江同学文中提到的与她一道下放在一起的同伴“小黄”“小刘”等两位女孩子,她们之间相互照应的事情同样非常感人。如今退休在家的江同学,跟所有过来人一样,在回忆过去心酸往事的同时,享受着幸福的晚年。
------李叔安/9/5
白洋湖插队落户记(中)
作者江润木
下放前6位女同学合影
四、偶尔回城,温馨中的心酸
我们这些远离亲人的大孩子也免不了想家。尽管我的家破碎了,没有慈母等待我这个游子,也没有静静的港湾容纳我这一叶小舟,但故乡仍如磁石般吸引着我。可是回到城里的情形又怎样呢?
第一次“回家”是下乡当年的秋收之后,在瑟瑟秋风中,跟着同伴小黄走进了她家。小黄的母亲待我很热情,她张罗着,有时却有些失神,不难看出眉宇间的忧愁和哀伤。她的大儿子在常德武斗中误伤而死,三个刚成年的女儿已去乡下“接受再教育”,她也逃脱不了这场运动,就要和一对小儿女下放农村。行李都捆扎好了,我们的到来给她增添了一丝不安,那晚小黄的弟弟到邻居家借宿去了。我们几个人挤在一张破旧的床上。半夜里,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们惊醒,说是查户口的。打开门,几支剌眼的电筒对着空荡荡的房子照来扫去,目标对准了床上:四张惶恐的脸,四个又羞又恼的女性公民。此后,提到回城,我和小黄便望而却步。因为这之后小黄在常德城里也无家可回了。
一晃两年,我们又遏制不住故乡的诱惑,准备了一些土特产,踏上了回常德城的路。虽然家不在了,城里的亲友还是有的,但那个年头去亲友家又怕给他们惹来麻烦。热情的同伴小刘邀请我们去她家。两天后,天降大雪,往石门去的客车停开,我们只好硬着头皮在小刘家住了一个星期。俗话说:人口如灶门。三个知青胃口大,整整吃去了一个人一个月的定量口粮。她的父母仍然笑吟吟地招待我们,谁家都有儿女啊!幼小的弟弟看着空空的米缸,口里喊着:我要吃饭,我要吃饭啊……我和小黄恨不得在地上找个缝钻了进去。可是,上天天无路,入地地无门啊!
后来小刘招工到了长沙,小黄病退返城后时常去刘妈妈家帮着做些浆洗之类的家务活。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岂止滴水,杯水,这是注入心底的涓涓细流,让我们在人生艰难的跋涉中感受到了润泽和清凉。
知青六姐妹前一为小黄;后三为小刘
五、小小银针,求知的热望
我的许多同学被陆续招工招生走了。所在大队、公社极力推荐我,招工、招生单位笔试、面试后表示满意,但由于政审“悬案”,没有一个单位敢于“惹火烧身”。眼看着同伴一个个有了工作,也眼看着招工招生中的不正之风,我迷惘了。苦闷,彷徨中留下的知青唱着自编的歌曲,念叨着:前途前途,一把锄头。那时的我愁苦不堪,却又无处诉说。有时甚至想找一个既无损于他人,又不会连累亲友的办法来结束自已年轻的生命。这种情绪像恶梦一样缠绕着我,一个偶然的机会才使我摆脱这种难言的困扰。
当时,白洋湖有一个军垦农场。那年春插后,白洋公社疾病流行,湖南省军区派医疗队巡回医疗。见到军医我就象见到了亲人。除了出工便围着他们转,看他们用银针扎穴位,用中草药治病。请他们给我这个近视眼扎针,告诉我进针的方法。短短几天,我简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军医们不忘培训当地的赤脚医生、卫生员,我不要工分挤进了培训班。军医要走了,我流着泪送他们,主治军医姜东海慈爱地看着我,拿出几枚银针放在我这个“小鬼”手里。后来,我写了一首《小小银针寄深情》的诗作纪念,至今还保存着那几枚银针。
从此,我试探着在自己身上找穴位,学扎针,还买了一本《中草药手册》。山野里中草药俯拾皆是,一年多时间里我认识采摘了近百种草药。小小药草顽强的生命力感染了我,我把它们当作蹉跎岁月里结识的知心朋友,人生旅途中的无言良师。我似乎有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经常无病吃药、试药、扎针。我也有一颗愿为他人服务的心,可是谁也不会想到我,谁也不会用我,更谈不上让我学习、深造了。只是有一次,一个社员患咽喉炎,我尝试着把鸭趾草捣碎取汁端给他喝,她感到轻松了许多。田大妈的手指上长蛇头疔,我扯了些半边莲,捣碎后与蛋清搅拌好,送到她手中,嘱咐她睡觉时敷在指头上,接连几次后,症状消失了,我兴奋异常。一天夜里,我梦见心爱的银针变成了一片迎风飘摇的“远志”。
六、深夜学写稿,无鞭自奋蹄
七十年代初的乡村,经常召开群众大会。会前会后,知青们总会围坐在一起,轮流讲故事或背诵革命烈士诗抄。我生来声洪嗓大,讲到动情处往往慷慨激昂。大队支书易宗海微笑着看着我们,眼里流露出赞许的神情。
七一年“双抢”时,海支书(当地习惯称呼)来到我们生产队,把我叫到身边说“小江,现在干旱厉害,全大队既要‘双抢’又要抗旱,你去了解一下情况,写篇通讯稿寄到县广播站,给贫下中农鼓鼓劲啊!”这下叫我犯难了,对海支书说:“我初一没读完就遇到了文化大革命,没有写过通讯稿,您还是找别人吧。”海支书鼓励我说:“事在人为,实践出真知嘛。”看着他信任的目光,想着他平日对知青的关心,我点了点头。
我利用休息时间搜集资料,跑遍了七个生产队。在水车上找到双眼熬得通红的海支书,向他一一作了汇报,他说:“你大胆地写吧,写好了直接寄出去,不用征求我的意见了。”那天晚上,我展纸握笔刷刷地写了起来。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同伴在酣睡中,我却还在修改、誊写……只知道被同伴推醒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我急忙步行七里路,赶到白洋湖邮电所,向所长讲好话,要求他拆开邮包加进这封信,随着第一班车带往县城。
农忙后的一天,阳光把山野村庄描绘得格外明丽,我和几个女社员正在踩田草,海支书满脸喜气地通知我:县里举办知识青年通讯员学习班,大队决定派你去。在县四个面向报到后,我们二十多个知青乘车向会议所在地出发,一路上歌声不断,笑语喧天,青春的激情洋溢在每张脸上。同行的女干部汪锦珍连连说和我们在一起她年轻了十岁。学习班上文化干部讲授的专业课令我耳目一新,练笔后的交流令我振奋。老三届的哥哥姐姐们身手不凡,各种文体得心应手。我们公社的长沙知青石景屏的散文更是富含哲理,文丰词茂。初中68届的同学推我发言,我一气呵成了一首抒情诗,歌颂南镇药场知青战友的创业精神。朗诵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半个月后,我们依依不舍,我们满载而归。至今我都感谢那次学习班的组织者,是他们给了我自信,给了我重新认识自己的机会。
以后,我经常找报纸看,连包盐用的有字的纸张,糊在墙壁上的旧报纸也不放过。还尝试着写稿,县广播站播送了我写的稿件,《石门文艺》也刊登了我写的小诗。
那年冬天,石门蒙泉区修东泉水库,投入了七个公社的人力物力。大队通知我去当“随军记者”,到水库工地写广播稿。看到贫下中农开山劈岭,吃的是粗粮,流的是血汗,便告诫自己:任何时候都不能懈怠。每天上午,我出一期黑板报,完成七篇稿件,选择其中质量最好的一篇送工地指挥部。然后手握喇叭筒,在工地上随时宣传好人好事。下午,扎扎实实去挖土、挑土,有时也去打夯,推独轮车。边劳动边把了解到的情况记在心里。晚上点亮煤油灯坐在地铺上组织成一篇篇稿件。当时石景屏在工地指挥部担任播音员。在写稿的过程中遇到困难我会向她请教,她总是不厌其烦地给我指点迷津。在东泉水库奋战百余天,工地广播室几乎每天都播送了我们大队的稿件,我的写作水平也得到了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