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尔科特岛民,殖民,船难幸存者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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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瑞克·沃尔科特(DerekWalcott)

年生于圣卢西亚,加勒比地区最伟大的诗人之一,曾被布罗茨基誉为“今日英语文学中最好的诗人”,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年3月18日去世。

殖民者在掠夺、压榨和毁灭的同时也赋予了此间的草木以名字,所以他们成为“混种”,名为土生土长的圣卢西亚人,身上却不知有多少来自非洲和欧洲的血液。

地理会影响心理,这是常识。比如在岛屿上生活,岛民会产生两种极端的心态。一种视大海为包围圈,海水会逐渐上涨,淹没脚下的地面,或者成为海那边大陆的阻隔,那边的人时刻在觊觎这边——总之海意味着威胁。另一种则拓展了“家园”、“土地”的涵义,将海视为流动的陆地,是与棕榈树、沙滩、渔船、房屋、水果、土著人的水罐构成的人居版图的一部分。

德瑞克·沃尔科特,当然属于后者。

文学很有意思。读者永远需要听新故事,哪怕一百个作家翻来覆去都写父母子女夫妻邻里的那点事,读者也永远对诗有兴趣,哪怕一百个诗人都写大海、阳光、沙滩、棕榈。沃尔科特写大海,跟其他大诗人比如聂鲁达写大海,比如圣-琼·佩斯写大海,都不一样。现今美国最活跃的文学批评家亚当·基尔什,曾从沃尔科特不同阶段的作品里抽出关于大海的描写比照着读,那真是趣味盎然:

十来岁时的诗人,出了自己第一本诗集——一本名叫《25首诗》的小册子时,他看到的大海是“奶白色海湾的/浑圆的乳房。”二十多岁时,沃尔科特看到“绿波不留痕迹地漫过沙滩”,听到“水声咬啮着明亮的石头。”三十多岁时,水变成了“大海那穿白色法袍的唱诗班/走进它的中殿,来到一个/轻雾袅袅的香炉前”,或者,“这纯粹的光,这纯净的/无限而又无聊的天堂一般的大海。”随着星移斗转,意象积累起来:“一页又一页,大海/是一本书,被一个不在场的大师翻开”;“浅滩的被仔细地折出褶子/端正地列队行进”……

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期看到了不一样的海。年轻时是性感的,热烈的,急于同自己发生关联的,有了一点阅历后,就可以把大海看作一个安然的、自在的客体,年事渐高时,海与海边的景物又被诗人拿来总结自己的人生。《25首诗》是这位岛屿诗人的习作,因为他后来成了大名,也被拿来仔细研读过;《巴黎评论》用一篇专访宣告了沃尔科特位于最杰出的文学家之列,在其中,诗人说了他最早写诗时模仿的是英语现代派,是奥登,是艾略特,“某日我会像斯彭德一样写,改一天我又会像迪伦·托马斯一样写,我觉得我写得够多了的时候,就要拿去出版。”

他出生的圣卢西亚岛是没有出版社的,事实上,整个加勒比海地区都没有出版社。他问妈妈拿了钱,跑到特立尼达去打印出了自己的25首诗,回来卖给了朋友们。这年他19岁。

这堆岛屿就像美洲大陆撕裂成南北美洲时散在中间的一堆屑末,很容易被忽略。离他们很近的美国人,对加勒比的印象就是去那儿得带足防晒霜,看打扮得姹紫嫣红的棕肤姑娘和着鼓声跳林波舞,一种用于取悦度假者的异国风情罢了。但是这里也有文学。特立尼达和多巴哥,一大一小两个岛组成的共和国,年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VS奈保尔就生在这里;年度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法语诗人圣-琼·佩斯则生在离圣卢西亚不远的瓜达卢普岛,血统高贵,在仆从车仗的簇拥下一步步成长为未来的外交官。

聂鲁达也是诗人外交官,也是大海之子。沃尔科特没有佩斯那么富贵,也不像聂鲁达那样,身无分文都敢烂醉在异国他乡的港口做美梦,但是,那种随时可以浪迹天涯的丰足感,他也有。他们是真正四“海”为家之人,哪里有海,哪里便是归宿。

圣-琼·佩斯的诗作,恢宏壮丽,写出了海上的人间天堂——就连寂寥都是荣耀,年迈都是人生的庆典。比他小43岁的沃尔科特(年生)说,佩斯赋予了加勒比以声音,自佩斯之后,就连棕榈树都在背诵他的诗,但他的任务栏里有一项佩斯没有做的工作:反映(或者说“触及”)加勒比海的历史。拉丁美洲曾被西方人无死角地殖民,圣卢西亚的岛民也都曾是奴隶,殖民者在加勒比群岛中开辟出一条所谓的“中央航路”来通行,沿途掳掠岛上的土著。一个最好的证明,就是妇女们有着“希腊或罗马的标签”,奴隶被主人以树、花和草的拉丁名字命名。不过这些名字,用沃尔科特诗中的话说,仍然“焊进了一簇火焰”,意思是说,这些因奴隶贸易和劫掠而来的一段暗黑记录,这些无名者的痛苦,被变形重释为一种忍耐的历史,甚至于这段忍辱的过去还成了岛民文化自豪感的来源。

遗忘过去,实在是因为岛屿上物产丰饶,太养人,太让人无欲无求了。沃尔科特欲用诗来保存整个加勒比地区所受的伤害。他在《历史的缪斯》一诗中写道:

如今,一个被晒黑的躯体认可了

过去及其自身的变形——

正当她从太阳底下挪开,跪下,把

她的披肩铺在这片小树林的臂弯里

那树林默然哀伤,就像父母亲的爱。

写得很含蓄,小树林就是土生土长的圣卢西亚居民,它们的哀伤是沉默的,如同父母爱着他们被伤害的儿女(却不能做任何事)。自然地,诗人会想到那些以西方人视角写下的加勒比故事,如今,有多少这样的故事,就有多么猛烈的要把叙事颠倒过来的呼吁:殖民遗产应该得到清算。

但遗忘也是因为宗主国的文化吞并了岛民自己的文化,后者是缺乏传统的。岛上没有出过自己的莎士比亚和密尔顿,更不用说但丁、维吉尔、荷马。沃尔科特接受的是英国统治下的文学教育,用英语思考、写作、表达感情,他像聂鲁达一样明白,殖民者在掠夺、压榨和毁灭的同时也赋予了此间的草木以名字。你很难在清算殖民主义的时候不使用殖民者的语言。所以,把主—奴关系颠倒过来并不难,但你不能就此无视高度混合。

年,沃尔科特发表了诗集《船难幸存者及其他诗作》。“船难幸存者”指鲁滨孙·克鲁索,既是众多荒岛想象的源头,也是“殖民文学”的鼻祖,只因鲁滨孙是个在野蛮人的领地成功生存下来的白人。沃尔科特在《巴黎评论》访谈里的话,很多讨论他的文章都会引用:

我写了一首诗,名叫《船难幸存者》。我跟太太说我要出去,到特立尼达那儿去独处一个周末。我太太同意了。我一个人坐在一间海滨的屋子里写出了这首诗。我脑子里有个西印度艺术家的形象,他守在一个船难的地点……这里的海滩一般都空荡荡的——只有你,大海,以及你周围的植被,你独自一人,你和你自己。

沃尔科特在学校里读到《鲁滨孙飘流记》时是种怎样的心情呢?他看看自己身上,不黑也不白,不明也不暗:一个“混种”,名为土生土长的圣卢西亚人,身上却不知有多少来自非洲和欧洲的血液。在他的前辈圣-琼·佩斯眼里,鲁滨孙仍然当仁不让地是“主人”,各种人类情感的策源地,有他的岛和没有他的岛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鲁滨孙!——在你的岛边,今晚,越来越接近的天空将要赞美洋海,

而寂静将要增添一颗颗孤星的感叹。

放了帘子吧;不要点灯:

是夜晚在你的岛上,或近或远在岛的四周,

在没有缺口的圆圆的海盆各处,

是眼皮色的黄昏,在海天交织的路上。

一切都含有盐味,一切像生命的血浆,浓厚粘稠。

鸟儿在羽毛中,在油一般润滑的梦下摇晃,自我催眠;

空果藏虫暗含声,落入小湾时,自追其音。

岛在无边的寰海中沉睡,常和肥泥接触,被暖流与粘稠的鱼所冲洗。

…………

快乐!蓝天深处解绊的快乐呵,逍遥!

……鲁滨孙!你就在那个地方!

脸儿呈献于夜的征象!

一如仰天之掌。

仍然是在为鲁滨孙的自由而欢庆,他的伤悼也是年迈后感叹往日情怀之不再。那么沃尔科特呢?他在《克鲁索之岛》中说,鲁滨孙·克鲁索有一种“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腐败”,将基督教的原罪说传播给岛上的“他者”,野蛮人,当然也是被殖民的对象。这是谴责。可是,当岛民服从了殖民者的文化后,他们也就慢慢得以摆脱奴隶地位:殖民者与被殖民者混合了。

这一点是关键。沃尔科特并没有把自己放在颠覆者、清算者的位置上来写诗,他说自己和鲁滨孙不分彼此。他们都经验了相同的生存环境:灼热的阳光,孤身一人,绝望——倘若不曾感到绝望,那么就主动把自己放逐到无人的岛屿边缘去体会它。

我看不见地狱,

看不见天堂,和人类的愿望,

我的技巧

不足,

我被这钟声

击中要害。

我立于生命的正午

被一个拷打我的太阳逼疯,

我的影子

在焦热到迷乱的沙上伸长。

在自己三十多岁“生命的正午”看书中三十多岁的鲁滨孙,沃尔科特感觉到了一种总结前半生的凝重义务(“钟声”来自教堂,提醒他一段人生结束了)。在诗集里的另一首《克鲁索之旅》中,他直说鲁滨孙是一个如同希腊神话里多面魔王普洛透斯一般的人物,许多文化—历史原型叠加在他身上,从亚当,到哥伦布,到莎士比亚《暴风雨》中的普罗斯皮罗,到斯蒂文森《金银岛》里的海盗水手本·冈,他既是“礼拜五”的主人,将白人文明传给野蛮人的传教士,又是19世纪的海洋小说的代表人物弗雷德里克·马里亚特船长笔下伶仃可怜的沙滩拾荒者,还是斯蒂文森或约瑟夫·康拉德所塑造的冒险家。他既是鲁滨孙,又是被鲁滨孙驯化的“礼拜五”,既是来到荒岛的普罗斯皮罗,又是岛上的怪物卡利班,既是笛福的创造,又是布努艾尔影片里所表现的那个超现实的克鲁索。

度过35岁后,他很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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