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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文学史中,始终流淌着两种液体:一种叫“泪”,伴随着李煜似的闲愁“一江春水向东流”;另一种则是“酒”,诗酒风流,从远古一直流淌至现在,成就了一代又一代真性情与真豪杰的文人墨客。
图一:宴会上的川酒席永君/摄
图二、图三:川西酒坊
图四:邛崃古川酒庄席永君/摄
《酒牌》,名士与饮者的排行榜
此刻,我的书桌上正放着一本十分有趣的书《酒牌》。半月前,它从一家小书店慷慨地加入到我的藏书中,仿佛就是为了成全这篇有关中国文人与酒的文章。《酒牌》其实是由《博古叶子》《列仙酒牌》《酣酣斋酒牌》三本内容相关又相互独立的书,合成的一本书。在这本奇妙的书中,中国酒文化史上的各路神仙,以他们各具个性的姿态,悉数登场,竞相亮相,一展风流。
酒牌,起源于唐代的叶子戏,至明清而大盛,是古人饮酒行令以助酒兴的游戏。略似我们今天的纸牌,牌面上有人物版画、题铭及酒令。由于绘制精妙、寓有深意,行令时抽牌按图解意而饮,往往能得酒外之趣。依令劝罚,不仅能佐酒助兴,更有一种风雅,给饮宴融入了睿智而隽永的文化意趣。由此可见,酒是酒坊老板和酒坊的劳动者创造的,而不含任何技术性的酒文化却是历代文人雅士、骚人墨客创造的。
这些创造了酒文化的众多酒仙中,自然少不了李白,在明人的《酣酣斋酒牌》中,“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被时人号为“醉圣”的李白,以“无量数”位居第一,傲视群雄;而“为人昂昂若孤松之独立,其醉犹如玉山之将颓”的嵇康,以“万万贯”位居第二;“酒酣登吹台,慷慨悲歌,临风怀古”的杜老夫子,以“千万贯”位居第三;感叹“若复不快饮,空负头上巾”,一生与诗酒为伴,每饮必醉的“酒诗人”陶渊明,则以“百万贯”位居第四。十分有趣的是,“竹林七贤”之一、世称“阮步兵”的阮籍,因为“醉卧妇人侧”,仅以“一文钱”位居末席。
这真是一个名士与饮者珠联璧合的排行榜,除上述这些如雷贯耳的名字外,还有“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酲”,以《酒德颂》传世,令古今酒徒相形见绌的刘伶;自号“四明狂客”,骑马如乘船,以“解金龟换酒为乐”,大醉后,跌进井里竟全然不知的贺知章;豪饮时,高举酒杯,用白眼仰望青天,睥睨一切,旁若无人,喝醉后,宛如玉树临风,不能自持,有“潇洒美少年”之称的崔宗之;雅好宾客,夜则燕赏,饮酒日费万钱,酒量有如鲸鱼吞吐百川之水的汝阳王李琎;一面耽禅,长期斋戒,一面嗜饮,经常醉酒,“醉中爱逃禅”的吏部侍郎苏晋;酒醉后,“脱帽露顶王公前”,奋笔疾书,自由挥洒,笔走龙蛇,字迹如云烟般舒卷,仿佛如有神助的“三杯草圣”张旭;嗜酒不羁,一生最大的愿望“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因夜偷同僚美酒,而享有“瓮间吏部”美名的吏部侍郎毕卓;“道经酒肆,停车脱衣换酒,与驺卒对饮,观者如堵”的尚书右丞谢几卿;“饮酒至八斗方酣”的山涛;“乘牛经酒肆,辄饮数日”的“斗酒学士”王绩;慨叹“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仅以一首《临江仙》便足以名垂诗史,有易装癖的明代才子杨慎等……
曹雪芹说:“女人是水做的骨肉。”在此套用一下,那么,这些名士便是“酒做的骨肉”了。酒性外冷而内烈,而文人则大多外儒而内刚,二者相济相通,自然是相见恨晚了。因了这些终日与酒缠绵悱恻的名士,我们日常饮用的酒便有了特殊的意义,嗜酒也与名士有了更本真的“融合”。一本《酒牌》,其实就是一部中国文学史的缩影;一本《酒牌》酒气弥漫,一部中国文学史也同样充满了醉意。
上述这些栩栩如生的酒仙大多是杜甫在《饮中八仙歌》中吟咏过的,那么,就谈谈杜甫吧。众所周知,杜甫一向被后人尊为“诗圣”,但却少有人知道他还有一个徽号——“情圣”。此桂冠乃梁启超先生所赐。曾为“少年中国”振臂一呼的梁先生对此解释道:“杜工部被后人上他徽号叫做‘诗圣’,诗怎么样才算‘圣’,标准很难确定,我们也不必轻易附和。我认为工部最少可以当得起‘情圣’的徽号。因为他的情感内容,是极为丰富的,极为深刻的……中国文学界的写情圣手,没有人比得上他,所以我叫他做情圣。”当然,此处的“情”并不单单指男女私情,还包含了怜老顾幼、疼妻爱子、关朋惜友等许多人伦亲情。他以一首别具一格的《饮中八仙歌》,为八位同时代又都在长安生活过的酒仙立传,就不仅体现了他对美酒的热爱,更体现了他对这些嗜酒、豪放、旷达纵逸之士,这些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的惺惺相惜,心心相印。杜甫是爱酒的,不然也就不会写《饮中八仙歌》了,就不会把这些酒中豪杰视为人生知己了。酒浓,情更浓。情是老杜一生都解不开的“死结”。因此,在他的作品里,酒所催生的更多的是他的贫民意识与忧患意识。“群鸡正乱叫,客至鸡斗争;驱鸡上树木,始闻叩柴荆;父老四五人,问我久远行,手中各有携,倾榼浊复清;苦辞酒味薄,秫地无人耕;兵戈既为息,儿童尽东征;请为父老歌,艰难愧深情;歌罢仰天叹,四座泪纵横。”在杜甫大量的诗篇里,这种微醺的忧患意识在酒精的浇灼下,让人有一种无言的彻骨之痛。
图一:仕女图汪念先/画
图二:寻梅图明代·陈洪绶
图三:畅饮图明代·陈洪绶
李白,云气中的酒仙
接下来,比杜甫大十一岁的兄长李白该出场了。借用一位80后的男孩在博客中的宣言:“我一出场就使群星黯淡……”“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已闻清比圣,复道浊如贤。圣贤既已饮,何必求神仙。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但得醉中趣,勿为醒者传。”李白在《月下独酌》中这样写道。好个李白,为自己嗜酒、纵酒找到了天大的理由:天地都爱酒啊,何况我这样一位视“天人合一”为最高艺术境界的道教徒诗人。所以,他要“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了。哎,李白的出场果真是让我们哑口无言。“将进酒,杯莫停,为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常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谓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这是怎样的胸襟和气势啊!一首《将进酒》,几乎就是诗人蘸着酒从灵魂深处流淌出来的生命宣言。酒的力量让李白对于生命的了悟,对于个性的张扬,确实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
这位二十五岁出蜀后长期在各地漫游,求仙访道、饮酒赋诗的旷世天才,一生都和“酒”字紧密相联。诗才无人能比,酒量亦奇大。他为酒而生,又为酒而死的一生,为后世留下了多首咏酒诗。这些诗值得诗歌爱好者好好拜读,更值得如今从事酒文化研究的人认真研习,看看每一首诗中的酒精含量究竟有多高。
有人说李白的诗“十首九说妇人与酒”。因为李白是酒仙,便自然而然地创作了大量的咏酒诗;因为李白长期远离家园,漫游或宦游在外,因此,风尘中的女性与文人士大夫们的情爱生活对李白来说也就不可避免了。而“醇酒与爱情”恰恰又是西方文学的两大母题。正因为李白的诗“十首九说妇人与酒”,非常符合西方人的审美趣味,因此,李白是所有中国诗人中在西方影响最大的一位。
年,英国汉学家克兰默·宾(L.CranmerByng)为其出版的中国诗译本取名为《玉琵琶》(ALuteofJade),他特地在封页的标题下补题了一句:“Withlutesofgoldandlutesofjade:LiPo”(以金镶玉饰的琵琶——李白)。年,安东尼·卡斯特罗·费若(AntonioCastroFeijó)的《中国诗选》(CancioneiroChinês)在葡萄牙出版,收入了包括李白、杜甫、苏东坡等多位诗人的作品。饶有兴味的是,同年,英国人乔丹·赫伯特·斯泰布勒(JordanHerbertStable)将费若此书转译成英文时,书名径题《李太白之歌》(SongofLiTaiPè)。年,维特·宾纳(witterbynner,-)与江亢虎(-)合译的《唐诗三百首》出版,名为《玉山》(TheJadeMountain),取自李白《清平调》“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之句。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德国作家赫尔曼·黑塞(HermannHesse,-)在评论年出版的汉斯·贝特格(HansBettger)的中国诗歌的德译本《中国笛子》(DiechinesischeFlte)时说:“这是一部中国各世纪的优秀抒情诗选,构成其峰顶的是李白。他的豪放气质使我们想起希腊人、意大利人和恋歌诗人。”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圣卢西亚诗人沃尔科特(DerekWalcott,-)曾谈到,中国诗给他印象最深的是李白的作品。法国早期传教士、汉学家钱德明(Jean-Joseph-MarieAmiot,-)还专门撰写了《李白传》,成为西方最早介绍李白的著述。带着东方醇酒与爱情这两件无坚不摧的神秘武器,李白对西方人的征服是不言而喻的。加上19世纪后半叶至20世纪初,法国诗人、汉学家戈蒂耶(ThéophileGautier,-)、美国诗人庞德(EzraPound,-)等人的创造性译作的推波助澜,使李白在西方的影响迅速扩大。
在西方,还有许多诗人直接用诗表达对李白及其天才想象力的仰慕。美国新诗意象派后期领袖艾米·洛厄尔(AmyLowell,-),曾写过一组题为《汉风集》的东方情调的诗。其中有一首题为《李太白》,她在诗中写道:
他们为你建起了一座祠:
大学士,
诗之王子,
酒中仙。
我憎恨酒,
我也无奢望于圣殿,
在这个环境中
那是侥幸的事。
但我甚至愿意
把清醒作为牺牲
如果,当我沉醉时,
我能看到你所见的一切
在那柳云般的水下,
在你去世的那一天。
诗中的核心意象,是西方人谈到李白就不能不谈的题目:酒。哎,酒!正是酒成全了李白的心髓。
太白行饮图梁楷/画
苏东坡,酒气拂拂从十指中出
接下来出场的,大家都会猜到:苏东坡。对,就是苏东坡。在《酣酣斋酒牌》中居然没有他的名字,真是一个不可原谅的疏忽。这个通才,这个中国文化的集大成者,如果说《酒牌》中少了他是一种遗憾的话,那么,中国文学史少了他,就将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悲剧了。但苏东坡该怎样出场呢?笔者颇多踌躇。众所周知,汉魏六朝是一个张扬个性的时代,出现了像阮籍、嵇康、刘伶等一大批以饮酒为乐,豪饮癫狂的名士。他们狂放不羁,对酒当歌,用癫狂来对抗当时的执政者。与此同时,却又把文学和酒高度地统一起来。因此,对魏晋文学有精湛研究的鲁迅,才把他研究魏晋文学的宏论,颇有些绕口地命名为《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鲁迅深知,研究中古文学史,酒是无论如何也绕不开的话题。至酒仙辈出的唐代,酒香已经深深地浸入到文化人的骨子里去了。文人雅士用他们的智慧和灵感把酒文化发展到了极致。
苏东坡生活的北宋,是一个更加讲究生活品位的时代。苏东坡嗜美食,其饮酒的“知名度”虽不及李白、贺知章、刘伶、阮籍等前辈,但却颇有“特色”。他从不沉溺于酒,他在饮酒赋诗时写下的多是对生活的赞美与祝福。因此,苏东坡堪称酒德的典范。他是一个特别看重手足情的人,但在中秋佳节思念弟弟子由,痛饮达旦,大醉之后,并没有借酒浇愁,而是趁着酒兴把这份浓得化不开的愁绪,天才地转化成了他那家喻户晓的千古绝唱——《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苏东坡黄钟大吕般的大气磅礴真是适合把酒歌咏。全体中国人都应该感谢苏东坡在丙辰中秋的痛饮达旦,因了他的吟咏,我们头顶的那一轮明月,不再是一个冷冰冰的客观物象,而是能自由表达我们思乡之情的情感符号。全体中国人有福了,我们甚至可以指着天上的那个银盘,温馨而自豪地说:那是“中国人的月亮”。
苏东坡吟诗作文之余,也爱作画,善画枯木竹石,且颇有成就。作画前必须饮酒,黄庭坚曾为其画题诗云:“东坡老人翰林公,醉时吐出胸中墨。”他的书法也很有成就,位列北宋四大书家(苏东坡、黄庭坚、米芾、蔡襄)之首。他作文前也喜欢饮酒,曾说:“吾酒后,乘兴作数十字,觉酒气拂拂从十指中出也。”
与其他嗜酒如命的文人雅士不同,苏东坡对酿酒的兴趣绝不亚于其饮酒的嗜好。为了酿出好酒,他遍寻民间酿酒之法,并亲自实践,身体力行。每酿成一酒,均咏诗赋词以记之。这是何等的浪漫!他曾以蜜酿酒,写有《蜜酒歌》一诗,并在《东坡志林》中记录过酿造方法。在定州中山守任上时,酿制过“松酒”,即用柑橘酿制的一种甜酒,酒味甜,品之略有苦味,美其名曰“洞庭春色”,并作《洞庭春色赋》。在广东惠州任上时,还试以生姜、肉桂作辅料,酿造过“桂酒”,同样又赋诗一首《桂酒颂》。在序中他写道:“有隐者以桂酒方授吾,酿成,而玉色香味超然,非世间物也。”苏东坡对自己所酿之酒情有独钟,认为乃“天赐甘露”,字里行间颇多自恋,充满了成就感。此外,他还酿制过“蜜柑酒”和“天门冬酒”等滋补药酒。苏东坡一生酿酒无数,但最为推崇备至的“大作”,当首推自酿的“真一酒”。此酒是苏东坡在仕途上一贬再贬,最后被远徙至琼州,寓居海南时所酿。酒酿成后,乃赋《真一酒诗》赞颂:“湛然寂照非楚狂,终身不入无功乡。”并称“真一酒”为“天造之药”。更为难得的是,他还写下了《东坡酒经》,总结他的酿酒经验,仅数百余言,却包含了制曲、用料、用曲、投料、出酒率、酿造时间等诸多内容。苏东坡真是天下头等细心之人,骨子里的婉约由此可见一斑。
在苏东坡多才多艺又颇多坎坷的人生历程中,美酒确实激发了他的诸多创作灵感,许多名篇佳什皆由酒而催生。他深谙酿酒之道,又深得酒中之趣,酒与诗文珠联璧合,真不愧为千古风流的大才。
图一:东坡《寒食帖》
图二:古画中的苏东坡
文/席永君图/席永君等
总编/黄琳编辑/肃肃设计/肃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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